在距离过年还有五天的时候,谷翘拒绝了骆培因要和她一起过除夕的提议,拒绝得有些艰难。
骆培因谷翘除夕要不要留下看春节联欢晚会,他有现场票。他本人对这类联欢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他猜像谷翘这样充满好奇心的人大概想去看一看。他唯一一次现场看联欢晚会是在七年前,那次春节晚会在工体。后来连奶奶说在电视上看效果
很差, 黑乎乎的, 她问骆培因在现场看怎么样。晚会节目组第一次把现场从演播厅搬到工体,经验不足,临场出了挺多事故,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失控状态。
但骆培因和现场的大多数观众不一样,他从这种无法预料到的失控中得到了许多趣味。
谷翘也很想去看,但那是在除夕晚上,许久不回家,家里人一定想她了。她这一年在外面,家人很不放心她,过年她再不回去,家人一定担心坏了,估计会来这里找她。
让谷翘最纠结的不是失去了一次探索新事物的机会,而是拒绝和骆培因一起过除夕。
她问骆培因明年再一起看好么。她想明年她会更有钱,那时她可以多租一间房,让家里人过来和她一起过年,下次他过年再回来,她和他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谷翘在骆培因眼里看到了一种类似失望的眼神。她能够理解,就像她也希望他同自己回家一样,这样她可以多见他几面。但是她没提,因为她知道骆培因不会愿意。而且家里人可能还会因为他的到来破坏了好心情。谷翘把这一切的问题粗暴地归
结为没有钱,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家人总会担心她被骗。也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她不能拥有更温暖宽敞的房子把家里人接来一起过年。
回家的前一天,谷翘终于和骆培因一起去了颐和园。
自从谷翘决定不在冰雪天开她的黄大发,她的交通工具就从四轮变成了三轮。而当骆培因下午带她去颐和园的时候,她坐上了一辆二轮交通工具。
谷翘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大衣,在这个冬天显得格外鲜艳,她还在大衣上别了骆培因送她的小鸟胸针。她的细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围巾,她没有这么素的围巾,是骆培强行把他的围巾围到了她的脖子。
她刚下自行车,骆培因就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都戴着毛线手套,但是隔着手套她也能感知到他的温度,她贪恋着他的温度,一时竟忘了今天她来的主要目的是给他拍照。
等她终于想起来,她已经被他牵着走了好一段路。有的地方积雪还没化,谷翘特意把脚伸过去,在上面狠狠留下一个脚印,她让骆培因也去踩一个。
骆培因并没有在雪上留下脚印,而是在谷翘脸上留下了个手指印。这个印子远不如雪上的印子明显,只有谷翘自己能感觉到。
等谷翘终于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她决绝地把自己的手从骆培因的大手里抽了出来。但凡有一点慢,她估计就要恋恋于他的温暖了,就跟冬天赖被窝似的,她这一年一次被窝都没赖过。
骆培刚察觉谷翘在给他拍照,谷翘已经哐哐对着他的脸拍了好几张照片,不讲究任何构图,她觉得这个人怎么拍都让她满意。雪后的建筑她也顾不得欣赏,她口口声声说要来看雪后的颐和园,但是这几百年的历史古建一点都没进入她的镜
头,她镜头里只有骆培的脸。
她见过他笑,但好像记忆里还没见过他大笑。
马上就要猴年了,谷翘突然对着骆培因做了一个小猴儿呲牙笑的表情,冲他大喊:“猴年快乐!”
她这声音太过有穿透力,周边的游客都回过头来看,但她并不在乎别人,只顾着在骆培因的脸上寻找她想要的表情。
他开始嘴角有点儿笑意,然后这笑意收了,他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再之后收敛的笑还是忍不住又溢了出来,接着两个人对视着笑,天地之大,仿佛除彼此之外看不到别人。
谷翘一时连拍照都忘了,等她想起来要拍照记录的时候,骆培因已经拿过了相机。
骆培因远比谷翘要讲究构图,谷翘在夕阳的余晖下笑得灿烂,背景是被雪覆盖的红绿屋脊。要是赶在一月之前来,这个点儿差不多能在十七孔桥看到金光穿洞。
因为谷翘心心念念一定要在雪后来颐和园,骆培因给谷翘拍的照片所有背景都有雪,而且每一张背景都不一样。
一样的是每一张谷翘都在笑,但是她的笑认真看是有分别的,拍到后来她低垂着眼,好像要把笑在眼睛里藏一部分。
谷翘好几次说“别拍我了,把相机给我好吧”,骆培因都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记录下了她的表情。
等谷翘从骆培因手里抢回照相权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园子自开放以来,素无亮灯传统,园里的游客散得差不多,风吹得更厉害了,谷翘这才觉出些冷。这样的天,除了骆培因这种人,穿大衣是很难觉得不冷的。
天黑路滑,骆培因把谷翘裹进了他的外套里,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衣,谷翘隔着衬衣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这样贴着,两个人都更暖和了。
谷翘藏在这温暖里,看着天感叹道:“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一会儿就黑了。”说着她又嘟囔着自问自答:“要不说叫快乐呢,不快的话就叫慢乐了。’
骆培因没用话回答她,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谷翘这几天虽然习惯了这触碰,但是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园子,园里很黑,她的眼睛滴溜转了两转,发现四周没人,她跟做贼一样把自己的围巾往下拉了拉,也在他嘴上亲了亲。她的嘴唇因为
有他的白围巾遮着,比他的嘴唇要温暖些。这样接触后,骆培因的嘴唇并没有变得更暖,等他再吻她的时候,谷翘还是感到他嘴唇有点儿凉。
四周都现出夜的本质来,周围的雪添了一点亮度。骆培因裹着谷翘往前走,时不时就低头碰一碰她的嘴,这样的时候只有谷翘一个人像做贼似的向四周看,骆培因却很坦然。虽然天这样的黑,离着远了别人也不会看出来,但谷翘的心脏莫名跳
得很厉害,一边是为这嘴唇时不时的碰触,一边是为可能出现的别人。
骆培因几乎要被谷翘逗笑了:“你是属老鼠的吧。”
谷翘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双重嘲讽,一是笑话她跟做贼一样眼睛睃来眼去,二是她胆子像老鼠一样小。
她不服气抬头地在骆培因嘴上咬了咬,又迅疾低下了头,她整个人被他箍得很紧,简直喘不过气,简直是被挟持着往前走,她一颗心蹦跳着,嘴里却不服输:“我胆子并不比你小。”
“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当然说话算话。”
谷翘快速上了骆培因的自行车后座。回去路上狂风吹着,骆培因开始骑得很快,谷翘抓着他的后背,防止自己不小心被风刮跑了。北风吹去了谷翘脸上的红晕,却没吹慢她的心跳速度。
谷翘提醒他:“慢一点吧,我什么时候都说话算话的。你小心一点,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骆培因的车速慢了下来。
路上有卖烤羊肉串的,肉串的味道伴着炭火一起钻进了谷翘的鼻子。谷翘吸了吸鼻子,骆培因大概是感受到了,略过了文谷翘要不要吃,直接问她:“你要来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