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1 / 2)

杀一儆百。

这四个字用在上柱国景进身上再合适不过。他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大奸大恶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罪过。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这位元凶祸首,就连前几年的大旱少雨、百姓颗粒无收,原来都是因他惹了老天不快才迁怒无辜。

候刑的两日里, 京城几十万平民百姓翘首以盼。仿佛只要杀了景进,就能开启太平盛世, 国家得以休养生息, 人民安居乐业, 自此政通人和。

大理寺狱。

俞九如靠坐在草席上,仰头看向不过两只巴掌大的天空。朝代更迭、革故鼎新,新帝黄袍加身, 先帝化作一抔黄土。但这地上再多的事, 都没影响天上无忧无虑的云,倒让人有些羡慕。

“贱贼景进”

狱卒用刀柄敲敲栅栏, 挂在门上的厚重铁链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将手里攥着的六根白布条扔了进来,白净的布条顷刻间被尘土染灰。

俞九如转过头安静地看着他, 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颗头、一个身子、两条腿, 两只胳膊。都拿布条系好喽”狱卒又拿刀柄敲敲栅栏,说罢转身离开。

俞九如膝盖上的筋被挑得稀碎。他伸长双手,勉强够到布条。这六条破布不知是从哪件旧衣上扯下来的, 上头还看得出皂角洗过的痕迹,布条末端歪歪扭扭地写着个景字。

斩首的犯人,两条白布。头发上绑一条,手腕上再绑一条。倒不是为了旁的, 只是之后方便家人收尸。免得找着了张三的头, 却搭了李四的身子。

车裂的犯人待遇则要高些,能拿到六条白布。头上绑一条,腰上一条, 双手手腕各一条,两脚脚踝各一条。待行刑后捡起来拼凑拼凑,再请位裁缝来缝好,勉强能搭个完整的身子出来。

俞九如靠回角落里,静静地端详了会儿碎布。他指尖灵活地左缠右绕,原本七零只圆不隆冬的小球。他从坑坑洼洼的地上挑了两颗米粒大小的石子,又捏了几根干草,揉吧揉吧搓成两个三角形的草片。

他仔仔细细地把小石子镶进白布球里,变成两只灰蒙蒙的眼珠,又把稻草搓成的小三角扎到小球的脑袋上。简简单单几个动作,他左调整右鼓捣,半个多时辰后才终于满意。

俞九如弯起眉眼,掌心里是个栩栩如生的猫咪脑袋。他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角落里,又拿来干草盖好,像是怕它着凉似的搭了一层又一层。

他笑着自言自语:“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就留你为下一位短命人打发打发时间也好,若能博人一笑便没白费我这六条白布子。”

至于收尸。

既然无人来收,又何必挂念。

转眼两日已逝。

城东西北角乃东市所在,是个高坡地又处在十字路口,像是上天搭好的戏台,可惜名字却很粗鄙:狗脊岭。

押送俞九如的车队浩浩荡荡,比不久前驸马爷迎娶公主的队伍还要长出了几十米,却只押了俞九如一人。

说来俞九如还得感谢前几年的大旱少雨,百姓们穷得连几片烂菜叶、一颗臭鸡蛋都舍不得拿出来,不然这一路走来怕不是如同在泔水里洗了一遭。

新帝李源带着众位大臣坐在最佳观景点,座位前还各摆着一个木机,上头放了些瓜果干货。俞九如看着好笑,自己不过一介戏子倒真是好本事,能先后引来两位九五之尊观赏,只不过一个想他生,一个要他死。

五名禁卫军各司其职。有的负责胳膊,有的负责腿。五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醒着响鼻,跃跃欲试。它们被人骑在身下指哪儿走哪儿,憋屈得很,如今也轮到它来决定主人们的命。

刑场外围满了老百姓。俞九如颇为放松地躺在地上,侧头望去,只见人们的下半身被木栅栏挡得结结实实,只能看到大小不一的人头上蹿下跳,仿佛是一片头颅汇聚而成的海洋。

“啖狗粪奸贼景进”

“呸该死的腌臜泼才”

“贼伶泼贱作害百姓”

“贱贼人猪狗不如”

俞九如认真听着,有些可惜彦琼不在这儿。他那张口闭口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的嘴,倒真该跟人好好学学。鼎沸的人声最终化作同一句话:

“裂了他”

“裂了他”

“裂了他”

新帝李源摆摆手。百姓们如同被噤了声,刑场内外顿时鸦雀无声。李源对此十分满意,心情大好的他决定给罪贼景进留下一句话的机会。

“贱贼景进,可有遗言”

脖颈被捆成了粽子的俞九如有些吃力地看了过去。李源背光而立,一身金丝绣成的龙袍黄得晃眼,和挂在正当空的太阳遥相呼应,不愧为天子。

“有。”

“哦且说来听听”

俞九如阖眼朗笑:

“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

君愿为我击筑,我当为君高歌

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

生亦如何死亦如何”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咴”

马蹄四溅,血肉模糊。

江南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阿伯可有公子的消息”

百日之约已到,彦琼每天都得往停船的桥头跑上个两三趟,连摆渡的老头都记住了他这张脸,每次远远看到就同他摇头招手,“你家公子没到”

管事阿伯的脸色又白又僵,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浮尸,汗津津的。他握着信封的手抖成了筛糠。

彦琼低着头正在给满院子的小奶猫喂奶,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阿彦,咱去趟京城吧。”

彦琼眼前一亮,赶忙站了起来,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公子那个惰懒性子,指不定偷偷躲着闲。我这就去收拾细软咱坐明早的船走,到时我可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管事手失力般的一松,薄薄一张信纸如同飘零的落叶,左摇右摆坠到了地上。他哑声道:“咱去给公子收尸。”

“咔嚓”

装满羊奶的瓷碗应声落地,碎片混着奶液溅了满地。小猫们一边躲闪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唤,叫唤完又跑了回去伸长舌头舔舐着地下的奶渍。

揽月楼,自此没了月楼。

张军:“cut”

他声如响雷,却没能震醒入了戏的几人。蒋云低着头哭得不成样子,昂贵的戏服被涕泪糊得亮晶晶的。面露难过的不只有他。俞九如行刑那场,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恨不能掐着王康的脖子,逼他把结局改掉。

为什么就非死不可

但这并不是他随手杜撰的故事,剧情想改就改,结局想换就换。这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哪怕加以点缀,赋予诸多情感,结局也不是一杆笔,亦或是几个人就能更改。历史的长卷,总是书写了太多太多意难平。

想到这里,众人更是情绪低落了好长时间。片场里二十四小时充斥着如丧考妣的氛围,搞得隔壁剧组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写完片尾、片头及插曲的王耀无事一身轻,最近都混在剧组里。见蒋云哭得都抽抽了,他小步跑过去安慰自己的小伙伴,“好了好了,别哭了。”

蒋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不想哭啊,呜呜呜呜,我停不下来。”

被拉来救场的俞九如找人要了块热毛巾走了过去。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蒋云扑了满怀,“呜呜,我不要你死”

俞九如:“”

他好笑地揉揉蒋云崽崽一抽一抽的小脑袋,弯起眉眼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快起开,鼻涕粘我身上了。”

众人:“”

喂,请问是妖妖灵吗这里有个人没有心快来抓走他

俞九如这句话的威力比导演张军的那声cut厉害得多。蒋云抬起头懵懵地瞅着他,一时间倒忘了哭。

编剧王康躲在导演张军身后,扛着众人谴责的目光走到片场中央。张军举起喇叭:“景进传杀青”

时隔四个月,长达五十集的历史长篇巨作景进传正式杀青。此时距离系统任务时限还有六个月。而拍摄周期相对较短的殉职和我在逃离世界的路上也已经送审。

嗷嗷待哺的粉丝们终于在定妆照风波后再一次燥了起来。

景进传:景进传于今日杀青在此感谢剧组里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演员们的努力大家敬请期待

评论区里一片祝好声:

杀青撒花

有没有预告

大概多会儿开播呀

回楼上,剪辑配音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搞定,难得是最后送审,之后还得跟卫视和各大长视频平台定档。怎么着也得半年,咱就好好等吧。

半年达咩达咩

没见到小九的第120天。

想他,想他,还是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