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逐凰，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成为第五个？”</p>
这话若叫别人来说，简直像是在嘲讽挑衅。</p>
可从天道口中说出，即使是问话，也像是它在冷冰冰的在陈述事实了。</p>
沈逐凰对天道话里的内容，并不感到意外。</p>
自天地鸿蒙，蕴生仙道之后，古往今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人物，熟读各路史载典籍的沈逐凰，再清楚不过了。</p>
她自己也算有些天资，心里清楚这问心劫虽不好过。</p>
但也不至于，就因为最后一道关卡时的共感虚影，就让自问心劫诞生至今，只有五指之内的人数通过。</p>
所以，那时她便很清楚了。</p>
在渡过所谓的最后一道关卡后，应该还是有更艰难的路要走的。</p>
只是当时，她以为天道化身有不能说之处，且对方也并不觉得它能走到最后，所以便对她有所隐瞒。</p>
但现在看来，也许天道的化身，自己都不清楚整个问心劫的真正流程。</p>
毕竟，走到最后的人，要面对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道。</p>
至于其他的……</p>
天道似是不满于沈逐凰的沉默，剑锋向下，又离沈逐凰近了一分。</p>
沈逐凰看着那剑锋，声音很平静：“我从未觉得，我会是第五个。”</p>
她说这话时很认真，可天道只觉得她不坦诚。</p>
“从未？”这声音里似是含了几分嗤笑之意。</p>
“你既不觉得，也没这个信心，又怎么敢坚持到现在这步？”</p>
【果然是话不投机】</p>
沈逐凰低笑一声，不再仰头去看上方，浓密的眼睫低垂下去，恰恰好地掩去了，她眼底浮现出的嘲弄。</p>
有对天道的，但更多，却是对自己的。</p>
“一朵花，在它还是一枚种子的时候，即使你早已知道，它会开出什么种类的花。”</p>
“可让你对着种子，原封不动地画出，不久后待它长成，开出花朵的样子。”</p>
“这种事……”沈逐凰嗤笑一声：“我以为，这天底下，也就只有您和天命的意念，才能做得到。”</p>
“而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每次出手，只管全力以赴。”</p>
“又哪里知道，这次是死是生呢？”</p>
她重新抬首看向穹顶：“我没有那样的本事。”</p>
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口吻，可却轻而易举的，让本该波澜不惊的天道，都生出了一种被她激怒到的感觉。</p>
这怒意来得突然，很快便化作了，巨剑向下斩去的实质性动作。</p>
但这剑终究没彻底落下来，而是停在了算是凝雪渊，雪峰半山腰处的位置。</p>
当然，依旧是在沈逐凰的头顶。</p>
沈逐凰有些意外于，对方没有彻底劈斩下来的举动。</p>
毕竟，她刚才那话，基本上就是明着在怼天道——</p>
说只有它和天命，才有本事在一切未发生之前，便决定之后的走向和最后的终局。</p>
它们才是他人及万物的操控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p>
而她这种小人物，只能靠赌赌自己的命，被它们看不上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p>
自诩衡定世间法度，最遵从天地规则不过的天道，听到她这样的混账话，不生气的劈了她，才叫奇怪。</p>
就像现在这样。</p>
天道没劈下来，反而还想和她说话，倒真是让沈逐凰觉得好笑了。</p>
【有什么好说的呢？】</p>
【如果言语能够解决一切，那请告诉她——】</p>
她的商师兄，为何叫他生来便具仙骨，高高捧至云端上，却又一朝狠狠摔下？</p>
陷落泥沼仍不够，还要让他死于血亲的背叛，即便侥幸活下，却连报复都不能。</p>
子杀血亲，纵使不会天诛地灭，也会背上无法抹除的血孽，从此与仙道相绝。</p>
而她的晏师兄，如果说生时诞辰，只是凡人的愚昧作祟，可之后呢？</p>
之后那些，因为“天煞孤星”这四字，晏师兄所承受的一切，遭遇到的种种变故，便当真都只是因为人的愚昧吗？</p>
沈逐凰并不觉得。</p>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恍然发觉——</p>
一直以来，在她胸腔内里，灼烈燃烧着的那团火，不仅没有因为师姐和师兄们的出现，而被彻底浇熄。</p>
反而，还更加强烈了。</p>
只是在先前，平息，确实是有的。</p>
有被师姐和师兄们的温柔以待，平息下去。</p>
但平息并不代表着，不会再次起复，就像午后夕阳映照下的湖面。</p>
晚风吹来之时，依旧会翻起红色的浪。</p>
而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大抵便是——</p>
她和师姐，与五位师兄们，本质上都是被这世间所弃，无处可去的放逐之人吧。</p>
可他们，都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拥有全新的人生。</p>
所以她试着去做了。</p>
这团火也深藏下去，不露声息，便也像是真的不存在了一般。</p>
可现在，当沈逐凰直面天道，直面这极有可能，是肆意践踏一切，始作俑者般的存在。</p>
这团火，便像是桎梏太久，急欲脱笼的野兽，即便是沈逐凰，也无法完全压制住它了。</p>
而说实话，沈逐凰也并没有很努力去压制它。</p>
今日之事，说到底，也只有两种结果，“生”与“死”。</p>
如果她可以得“生”，她当然会竭力争取。</p>
如果是“死”，她也会坦然接受。</p>
而这两种结果，哪一种都是有可能的，且绝无可能会因为，她对天道摇尾乞怜，便能换回生的契机。</p>
既然一切都是未知，那她对天道什么态度，自然是全凭自己的心意。</p>
“你对我有怨？”</p>
天道想要读取一个人的记忆，自是再容易不过的事。</p>
何况沈逐凰的情绪那样鲜明，它想不感应到都不可能。</p>
但天道得出的这个结论，只让沈逐凰觉得可笑。</p>
她甚至真的笑出了声。</p>
“你……你读了我的记忆，最后的解读就是，我在怨你？”</p>
天道不明白她在笑什么。</p>
“难道不是吗？”</p>
“你觉得你的两位师兄，还有你自己，受到了一些波折，就觉得这世间不公，对你们不好。”</p>
“可天底下每一个人，难道都要吾一个个去细看吗？”</p>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身不正，反倒怨天尤人。”</p>
“那最后，你们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吾都不会觉得意外。”</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