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仿佛在催命, 窗外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于雨晴把自己埋进散发薰衣草精油气味的助眠枕里辗转反侧。她用枕头盖住耳朵,铃声却找准每一个细小的缝隙往她脑袋里钻。
电话刚接起来,连最基本的招呼问候都被略了过去, 往日里经纪人略显敦厚的声音这会儿尖得像是淬了血。
“于雨晴,你他妈搞什么”
“呵。”
经纪人本就冲天的火气被她这声意味不明的笑激起了千层浪。他上下嘴唇摩擦碰撞, 激光枪似的溅射飞沫。
“我警告你立马澄清”
“我原以为你是个脑子清醒的才给你机会出头你他妈倒是把自己当贞洁烈女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于雨晴用力阖了阖眼, 又轻又哑的声音穿过层层信号变得有些模糊。
“吴哥”
“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先是棱角分明的冰块再是滚烫的烟头,最后是刚出炉的毛栗子。”
“我边哭边叫, 围观的人却如同在欣赏一个物件, 甚至嫌我太吵。”
“就算我是个婊子,婊子也会痛也会哭,婊子也可以他妈的说不。”
“只要他们停下哪怕一次,只要他们肯放我走, 我都当没发生。”
“整整57小时36分钟。”
“我以为自己就要死那儿了。”
“吴哥, 你让我澄清什么”
电话那头, 吴康的沉默也许代表着他沉淀在心底未泯的善意,但那些仅存的善意只够换来两秒钟的沉默。
吴康:“当初你混迹在十八线出不了头的时候是怎么求我帮你的你说你什么都肯做现在又是怎么回事稍稍有了点名气后忘性也跟着变大”
于雨晴突然没了说话的欲望, 沉默地看向落地窗中的倒影。赤躶的皮肤上还留有麻绳绑过的痕迹,那是她挣扎得太厉害时被制片人的兄弟捆上的。
听筒里, 吴康还在孜孜不倦地回顾往昔峥嵘岁月,像是要把曾经雌伏在地的自己声情并茂地描绘给她听。
电话被一寸寸浸在水中,不消片刻就没了声音。于雨晴环顾了一圈仿若高档酒店般的卧房,考究的装潢处处彰显主人奢靡的品味,却比不上曾经那间位于窄巷里的蜗舍来得更有安全感。
至少那会儿她睡得很香。
半小时后。
吴刚带着艺人助理脚步匆忙地推门而入。空荡荡的屋子仿佛在嘲笑他们来晚一步, 他猛地把钥匙砸到墙上。
“妈的快去给我找”
俞氏影业总部
负责前台招待的小姐姐迈着轻快的步伐第一个赶来公司开门。
“早上好打卡成功”
“欢迎您回到俞氏影业”
普普通通的签到声带给她别样的归属感,她嘴里哼着景进传的配乐,正要推门进去时却被拐角处蜷缩着的人影吓了一跳。前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您好您没事吧”
人影慢半拍似的抬起头。前台这才看清来人, “于雨晴于老师”
倒也不是于雨晴有多出名,和自家老板传过绯闻的明星她算是独一份,再加上昨夜刚刚引爆微博,即便这会儿素面朝天前台也很快认了出来。
此时正值鸿飞霜降的时节。
京华市位于北部偏东,算是国内第一批冷起来的城市。前台早早就穿上了厚实加绒的光腿袜,于雨晴却身着一袭薄裙,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凉意。
“我要见俞九如”
“老板他回港都了不在公司。”
“我要见俞九如”
于雨晴神色有些恍惚,说起话来却掷地有声,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前台顿时有些为难。自己提前半个多小时到的公司负责开门,眼瞅着其他员工马上就要到了,让于雨晴这么蹲坐在门口也不是个解决的办法。
她无奈地伸手扶起于雨晴,余光扫到领口处的淤青后,下意识地立马将视线移开,“您先到会客厅坐会儿吧。”
于雨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谢谢你。”
她心里想哭又想笑,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丫头都能施舍给自己一星半点的善意。反观跟她朝夕相处的那些人,别说雪中送炭,唯恐不能往火上浇油。
把人安顿到会客厅落座后,前台去倒了杯温水过来,想想又从包里掏出自己昨夜准备好的早餐送了过去。
“您喝点水吃些东西。”
于雨晴接过水杯,“谢谢。”
“马上九点了,我先去忙啦。”
前台坐回桌前好一阵长吁短叹,大早上的这叫个什么事儿。九点整,秦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前台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神亮晶晶地迎上前去。
“秦总”
秦屿:“怎么了”
她把事情大概讲了讲,随即压低声音道:“我看她身上有伤痕。”
秦屿听罢面色不改,侧身看了眼会客室的方向,“她想要见九如”
“是呀,我都说了老板不在。”
“我知道了。”
说罢,秦屿径直走向办公室,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文件,仿佛没有听到前台的话也彻底忘了会客室里的人。临近中午,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请进。”
前台推门而入,用略带迟疑的口气问道:“秦总,需要给她带饭吗”
秦屿合上最后一本资料。
“九如下午会来趟京华。”
这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尾,却让前台不禁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她带好门快步去了会客厅,像是只迫不及待传达喜讯的小喜鹊。
下午两点。
俞九如刚刚推开公司大门,就受到来自前台小姐姐空前热烈的迎接。
“老板有人点名找你”
俞九如:“”
这句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在看到于雨晴后,俞九如不禁微微皱眉。面前的女子已没了颁奖典礼上的光彩夺目,只剩下几分魂不守舍,但眉眼间却又透出些许执拗和狠绝。
没了手机的于雨晴刻意将自己与网络上的风风雨雨隔绝开,今天一天竟过得出乎预料的平静。
原来她曾以为迷人眼的花花世界和为之奋斗的战场,不过是个开关键就能控制的东西,她却为了那一组组数据和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流量,掏空了自己本就算不上多的所有。
于雨晴毫无遮掩地把所有经过都告诉了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
“我想要告他们”
“为什么没人接手这个官司”
“是不是我开的价不够高”
“还是他们的身份”
俞九如站在门口,和惊弓之鸟般战栗着的她间隔开近五米。他脱下大衣递给站在身后的前台,小姐姐心领神会地把衣服拿去给于雨晴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