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张地等待俞九如的反应, 像是在等候宣判的囚徒。微博上网友们的无端猜测他都看在眼里，小到说他傍着俞九如吸血，大到说他想把自己送上俞九如的床, 借此鸡犬升天。
承认自己的性向, 相当于让网友们所有的指责都有的放矢。
俞九如：“所以呢”
“我是说我是同性恋。”
王耀看不清俞九如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如既往般平淡如常, 仿佛自己只是在聊明天下不下雨这样的小事。
“所以呢”俞九如再一次问道。
“同性恋只决定另一半的性别, 并不决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读军艺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想从那些所谓同学的嘴里得知，我要听你讲。”
王耀一直在发抖, 他分辨不出自己是紧张多一些, 还是激动多一点。
俞九如：“如果学校当初的裁定有失公准, 那我们就去把它纠正。如果没有，就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后果, 只要肯承担，总会有承担完的一天。”
“九如, 我不知道”
时隔两年，王耀将被自己压抑在脑海深处, 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抽丝剥茧般扯了出来，用近乎语无伦次的方式一点点讲给俞九如听。
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却并不觉得这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 直到大学第三年，助教的出现成了拨乱他人生步伐的意外。助教对他很好, 几乎是体贴入微。缺乏感情经验的他看不出体贴背后的别有用意，好感来得顺理成章也理所当然，却只是好感而已。
“那天他好像喝了点酒”
“我开始时拒绝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半推半就的拒绝在他眼里, 更像是调情吧”
事情就是那么巧，王耀正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助教时，刚离开不久的系主任返回教室拿教案，在校内轰动一时的同性师生门就此拉开序幕。
他还记得自己和助教两人被分别带去办公室谈话，在问及自己对他有没有过超出师生的感情时，王耀傻傻地选择了实话实说。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男人正在墙壁那一头说着完全相反的话。自己的实话实说与助教的百般推脱，让王耀从一个对感情懵懂无知的少年人，瞬间变成蓄意勾引老师作风败坏的变态。
话音落下，回忆结束。
王瑶将头抵在膝盖上，不敢也不想看俞九如的表情，哪怕只是余光。
“法律上没有半推半就。”
王耀：“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王耀看不见俞九如眼中的冷意，但那份冰冷并非冲着他去的。罪人总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来解释自己犯下的错，却不知这后面还有一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在面对后果时的每一次推卸与逃避，都会将人推到人性的谷底，直至万劫不复。
俞九如：“拒绝就是拒绝，推了就是推了，无分轻重。在已表现出抗拒的情况下，对方无论是暴力胁迫还是言语引诱，都避不开强迫的事实。”
他垂眸看向王耀，“我不会说你没有犯错，但你的错不在于自己推得不够用力，也不在于你有没有对他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好感。王耀，你错在太过年少无知，也错在不懂得保护自己。”
想必这么想的绝不只他一人。校方选择严惩助教，甚至开除军籍，却对王耀这位彼时的罪魁祸首只是做了劝退处理，这个结果就是校方的态度。
“现在你还觉得错都在你吗”
“我一直以为”
王耀低声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他总以为自己在校方眼里是最冥顽不化的蠢材，却从未想过原来校方留给他的退路并不是为了息事宁人，而是在从侧面告诉他，自己并非那么无可救药。
俞九如揉揉他的脑袋，“明天不还有颁奖典礼要参加吗快睡吧。”
“可我还能参加吗”
“有我在，为什么不能。”
人们常常说语言在苦难面前是最无力的，但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许了王耀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俞宅
俞九如窝在沙发里，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理清思绪后联系了阿杰莉娜。
“九九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阿杰莉娜，帮我查件事。”
“什么事你说。”
俞九如将大致情况告诉了她，随即道：“这次不像是冲着我来的，应该是王耀挡了某些人的路。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金曲奖有关，你看能不能尽快查出是谁，把名字发给我。”
阿杰莉娜：“小事一桩”
微博爆料的楼还在那儿杵着，顺藤摸瓜随便就能摸得一清二楚。比起找出销声匿迹的兰伯特，查个名字而已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天还没亮，阿杰莉娜便将名字发给了俞九如，顺带附赠了个人信息以及一长串的银行转账流水截图。
苏肖。
俞九如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起身洗漱，随后到书院接上王耀一同前往位于京华市的金曲奖颁奖典礼。
有苏肖雇来的水军在旁干预，微博上有图有真相的实锤爆料在短短一个晚上充分发酵，以至于主办方在看到王耀时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像是没料到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会选择参加。
媒体人们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鱼一拥而上，将王耀团团围住，用最官方的声音问着最有杀伤力的话。
“请问你是同性恋吗”
“请问你真有勾引助教吗”
“请问你和俞九如是什么关系”
王耀面白如纸，一旁的俞海护着他挤出人群，进到会场坐下。
俞九如此时正站在典礼主办方的办公室门口。他正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两个人的谈话声。
“我看金曲奖就直接给苏肖。”
“可咱们获奖名单都发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耀也够不要脸的，这种情况还跑来领奖，搞得我们进退两难。”
“苏肖的钱咱俩可都拿了。”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不过就歌曲质量来看，王耀确实比苏肖高出一大截。”
“谁跟你谈歌的好坏了。”
“我这不就随口一说嘛。”
“你说咱们把奖临时给苏肖，俞九如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