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珊下班回来以后郁庆年就跟她说了这事了, 他们应当是交流过的，出来之后说还是要和两个孩子再谈谈。

跟那些很会讨长辈欢心的同龄人不一样, 顾宸以往无论去哪位长辈家, 都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大人说话，要是有人问他什么, 他就答几句。在郁景明家里也一样，他知道郁景明的爸妈都很好，但他并不是那种可以坐在大人身边讲些俏皮话哄得人能开怀大笑的类型。

但此刻他坐在了郁景明爸妈面前，试着以大人的姿态去和他们谈这件事。他知道迟早他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却还是迈向了战场。

郁景明坐在顾宸旁边, 想握他的手, 抬眼看了看对面表情算是严肃的爸妈, 又不太敢造次, 最后只抓着沙发上的抱枕，用力得像能把抱枕戳出几个窟窿。

郁景明觉得他爸都勉强同意了，他妈应该也不会说什么的。但真正和家长对上的时候, 他心里也没底气了。

顾宸想了很多要说的, 把可能会被问及的问题都预设好了, 怎么回答也想好了。但大人们迟迟没有开口。

也不知是他们无话可说, 还是在等他先开口。

顾宸犹豫了一阵, 决定还是由他来打破僵局，但想好的话在他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平日里顾宸确实不太爱讲话，这绝不代表他言讷, 他要是想说，他也可以在即兴演讲比赛上妙语连珠。但这次他真的感到了语言是多么无力的一种东西，哪怕是他准备了一堆腹稿，这时候忽然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站起来，对郁景明的爸妈鞠了个躬，然后说“叔叔阿姨，对不起。”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剩了一句“我会好好对他。”

顾宸这么说的时候，刘静珊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拿起桌上的纸巾迅速擦了泪，对顾宸笑了笑“我确实没想过会这个样子，我有时候觉得你们两个关系好过头了，小明和他别的朋友也没你们这样黏糊，但我也没多想。你要听我的真话，我是不希望我儿子去走跟别人不一样的路，可能还要面对很多冷眼但你们都是大小孩了，是成年人了，你们自己想清楚了别人就都管不着，以后怎么样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顾宸还不知道该应什么好，刘静珊又像是开玩笑般转过去看郁庆年“我们就好啦，四五十岁人了，突然就多了个儿子。”

本来还抱着抱枕的郁景明挤到了刘静珊边上，抱着她就开始哭，刘静珊拍着他的背，自己也红着眼眶，却还说着“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丢不丢脸”

顾宸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类似于儿子出嫁这样的词。

他以为他是要上战场的人，后来他发现他去的不是战场，是绿洲。

郁庆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敲了郁景明的头“行了行了，你们都好回去休息了。”

郁景明是真被敲疼了，“嗷”一声跳起来，顾宸给他揉了揉，又对两个大人说“那叔叔阿姨我们就先去睡了。”

说完郁景明往他的房间走，顾宸去客房。还没走到，就被刘静珊叫住了“郁景明不是每天晚上都偷偷跑到小顾房里去吗”

郁景明正要拧下门把手的动作一滞，顾宸也愣住了。

刘静珊“我之前还搞不懂小明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偷偷摸摸的，以为你们是打游戏怕被我骂，现在我才知道怎么回事。”

郁景明听他妈这句话，仿佛中学时听到老师说“你们在下面做什么小动作我都一清二楚”，他在家长的目光下拉过了顾宸的手，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郁景明又绷不住了，眼泪像决堤的水，顾宸轻轻抱住他。

郁景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清楚，抽抽噎噎地说“我好幸福。”

顾宸拨开他的刘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好幸福。”

过了两天顾宸回家了，马上就要过年，他要趁过年前把护照办好。郁景明去车站送他，回来之后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自从他们在一起，还没有分开过。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寒假而已，之后他们要分开更久，郁景明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郁景明躺在床上玩手机，想找人说说话时忽然想起最近很久都没看到小溪上线了，字幕组里有人问有没有新的活干，也没人理会他。

大概是年底上班的人都忙吧，郁景明这么想着，还是给小溪留了言最近在干嘛

郁景明想了想，又告诉他我和家里出柜了0

小溪的头像是黑的，自然也没有回他。郁景明打了几盘游戏，问顾宸到哪里了，没多久顾宸就跟他报了平安。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两人都是手机不离手，靠着这东西度日，一周下来屏幕使用报告里面微信占了绝大多数的使用时间。

从前郁景明看有些情侣晒出来的聊天记录，双方总是事无巨细地向彼此汇报今天做过的每一件事，从早上起来喝的豆浆太甜，到下午在路上看到一条尾巴断了的小狗，再到微博上看了什么好笑的段子，无论多小的事都要跟对方分享。当时郁景明想的是这些人怎么那么能聊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

可现在他发现了，他能比这些人还更鸡毛蒜皮。

好像把他经历过的每一件琐事、看到的每一个无聊场景告知给对方听，就等于和对方一同经历了这些事、看到了这些风景一样。

比如临近过年的时候郁景明跟家人一起去逛花市。逛花市的其他年轻人基本都是兴趣缺缺，只是履行一下陪伴家人的义务，没见几个年轻人一直对着花拍照的，每年都要来逛，都是些早看腻了的东西，有什么好拍郁景明从头逛到尾也从头拍到尾，每一张都发给了顾宸看，手机流量像不要钱似的。

边发还边问他你们那边不太兴这个吧我看了就等于你看了。

顾宸把每张图都点开来看，似乎能透过这些照片看到凑在花前笑容灿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