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实在是沉重且不祥，亘尘低敛着的眼睫狠狠一颤，抬眼看向自己师尊的双眼里，除却痛苦，便是满满的不可置信。</p>
“师尊？你……”</p>
“我已经有了预感。”徽彻对上亘尘这样的目光，说的又是这样宛如告别的话语，眼底却平和得像是一汪再幽静不过的深泉。</p>
“就算是拥有漫长生命的修真者，在没能将自己的大道补充完全，又迟迟踏不上更高的境界……他的生命，也是会有限度的。”</p>
“会老，会衰弱，会失去一切。”</p>
“老夫……为师让你失望了。”</p>
“小尘，你引以为傲的师尊，到底也只是个求仙之途上的庸人。”</p>
“师尊，不是……您别这样说……”亘尘声音发颤，自从成了沐灵宗的宗主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露出过这样失态而脆弱的神情。</p>
就连他在得知自己唯一的独子，和一向看重，未来会成为宗门新的支柱的天骄弟子们，都陷落在圣域中，遭遇生死危机，甚至同宗之中还有死伤，他都不曾像现在这般彷徨无措。</p>
可是，他的师尊，他那修为已经到达大乘境，在整个九重天域内，所有的至强者中，论实力都排于第三位的师尊——</p>
为何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p>
这样像是在和他道别，永远也无法相见的话？</p>
他的师尊，他一直崇拜，引以为荣，追随仰慕着的师尊……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样的师尊，也会有陨落之时。</p>
他无法接受。</p>
亘尘的身体都不受控制般颤抖起来，而徽彻放在他肩膀的手，却在这一刻蓦然加重了力道。</p>
那力道如重石，也如雷霆般击穿他动摇的意志，让他整个人如同生了根般，被徽彻用力地按在原地。</p>
身体的抖颤，于这一刻如来时般，在他身上无声无息地消失。</p>
“不用为我悲伤。”</p>
“亘尘，看看那边吧。”</p>
徽彻的目光，穿过那犹如天堑的七十二连重锁阵，落在半遮半掩于云端的，圣域主殿的方向。</p>
以徽彻大乘境的绝对实力，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在圣域内部，有几道尤为强大的力量，正在无声酝酿。</p>
而其中，最大也最盛烈，如同将欲喷发的火山般，即将爆发出前所未之威能的那一股力量，其所在的方向，便正是圣域的主殿。</p>
亘尘怔了一下，循着师尊所望的方向看去。</p>
圣域的主殿建筑群，外观似白玉雕成，顶部又似琉璃铺就，即便此刻天色晦暗不明，远望都依旧是光华灿烂，耀目异常。</p>
加之宫殿楼台均在高处，顶端直入云霄，周身便也有云烟雾霭相伴，瞧来若隐若现，缥缈难寻。</p>
是一眼看去，便会让人有种，恍若置身于仙宫之中的宫殿。</p>
可也就是这样，仙宫一般的存在，在亘尘望去的第三息，就于他的眼前，轰然炸开。</p>
亘尘：！</p>
“这！这……师尊……”</p>
亘尘双眼圆瞪，几乎要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骇到失声。</p>
他自然不会认为，圣域主殿的突然爆炸，是圣域的域主觉得在这里住得不习惯了，便主动出手摧毁……</p>
可如果不是圣域的人出手，又有谁居然会如此胆大，竟然在圣域中，做出这样狂悖的事？</p>
而能在圣域的主场中，做到将圣域主殿直接摧毁的程度，这又是怎样的人物？</p>
亘尘神情呆滞的望着，圣域主殿直接炸碎开来的地方，如果在他身边站着，且还预先提醒他，去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不是他的师尊。</p>
那亘尘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双眼，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p>
或是他整个人，是不是因为太过沉浸于痛苦中，便毫无知觉地陷入了旁人设下的幻境中去了。</p>
不然，他很难相信，他看到的这堪称荒谬的景象，便是真真正正发生着的真实。</p>
从门下弟子传告过来的信息中，亘尘已经知道，圣域确实是对那些，自各重天域派出，被各自所在势力寄予厚望，前来圣域若水境，参与进演武大会的天骄修士们，抱有绝对的恶意。</p>
可就算是这样，就算那些进入到圣域中的天骄修士们，已经明晓了圣域想要掠取他们的性命，可为了保命的反抗，和直接出手炸毁圣域主殿这样的反抗……</p>
虽然都是反抗，但这两种所代表着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p>
炸毁圣域主殿这种事，便是对着圣域直接宣战，且还是用了一种将圣域踩辱在脚底，让圣域同其不死不休的方式。</p>
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行为，这样敢与圣域为敌，向圣域宣战的气魄……</p>
即便亘尘是一宗之主，且还是第八重天域三大仙宗之一的宗主，他在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前，都从不曾想过。</p>
从不曾想过，高高在上，以九重天域最强自居的圣域，会受到这样羞辱与打击意义并存的重创。</p>
“圣域……”</p>
亘尘望着尘灰飞扬，再不见昔日仙宫玉阙模样的地方，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心口处所激荡着的，是怎样一种繁杂的情感。</p>
而圣域之外，同样见到此幕，如亘尘这般，先是目瞪口呆，后又是情绪复杂的修士，并不在少数。</p>
一直以来，圣域压在他们的头顶，真的太久太久了。</p>
久到他们都忘却了，圣域也并非绝对的无坚不摧，不会在某一个瞬间，也显露出如眼前的狼狈模样。</p>
“倏！”数百道鸣镝划破长空的声响，于同一时刻，一齐响起。</p>
声音合在一处，几乎震颤天地。</p>
众人下意识寻声看去，便见天幕之上，那圣域独有的宗门印记，如同凡俗界灯会举办之时，相继绽放在穹顶的灿烈烟花般，一朵复又一朵，转眼便铺满整个天际。</p>
这是圣域发出的，真正意义上的召集令。</p>
——本章完——</p>